上弦月。 曾經,我在一個男人的中指上看過這個圖案的刺青。在那之後,每次看到上弦月,我都會想起這個男人。
會認識他,是在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日子。我像平常一樣,搭捷運去上班。但是那一天的捷運,很平靜。車廂內沒有什麼人,除了車子行進的軌道聲之外,沒有其他繁忙城市的音效。 在如此安靜的車廂裡,女孩的啜泣聲變得很突出。 感覺得出來,女孩很努力的要克制自己的哭聲,但是,出奇平靜的車廂出賣了她。
車廂內的其他乘客,仍然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機,似乎沒有感覺到女孩啜泣聲在車廂內的不協調感。 直到男子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其他人才像是聽到指令搬的抬起頭來,往我的方向看來。
「請問你有衛生紙嗎?」 男子問我。
有啊,我說。然後我從包包裡拿出整包的抽取式衛生紙給他。男子驚訝的看著我,隨後拿著整包的衛生紙坐到女孩的身邊。男子一開始什麼也沒說,就讓女孩一直哭,之後低著頭,聆聽女孩說話。 不知道過了幾站,女孩不哭了,男子才開始搭話。
最後,女孩下車了。不再哭泣,只有微笑和自信。
男子坐回我身邊,將所剩無幾的衛生紙還我。
「謝謝。」 他說。
不客氣,我當時這樣回答他。我像閒聊一樣,問了他女孩的狀況。他搖了搖頭說,沒事的,她只是「心冷了」,而男子只是給她一點溫暖。
「對了,我的名子叫 warm 」 他說。
剛開始認識 warm 時,我覺得他是再平凡不過的男子,就像我身邊隨處可見的男生一般--不愛洗澡,連假去找他時,聞起來跟流浪漢沒什麼兩樣。 房間髒亂,鍵盤上總有著莫名其妙的乾掉的液體。喜歡運動,每周我們都會一起去游泳或打籃球。少一根筋,跟他最熟的是開鎖的鎖匠。有幾次他試著從頂樓垂降到自家陽台進去,但是自從有一次繩子突然斷掉,害他硬生生摔到一樓雨遮,因此住院三個月之後,他終於願意找鎖匠開門了。風流花心,專門找傷心的女生搭訕,但是,卻沒在他的手機通訊錄上看過那些女生的電話,反而是手機裡其他女生的電話都不知道是哪來的。意氣用事,講到誰被欺負時,很容易公親變事主。酒品很差又沒耐性。
所以,我們很快就變成了好朋友。畢竟,他也只是那幾百萬個普通的男生之一而已。
但是,在他身邊,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一股溫暖的感覺。心情不好時,他會聽我說,但是他不會批評其他人,而是以幽默的方式說自己也會犯同樣的錯,到時要請我原諒他。 遇到需要幫忙的人時,他會義不言辭的伸出援手。 就連路上遇到小朋友,他都可以很快的跟小孩打成一片。
在他身邊,最常聽到的,就是笑聲;就算,一開始是哭的。
但是,我真正認識 warm,卻是在他的告別式上。 warm 的告別式非常的簡單,來參加的親友也不多,連我在內大概20人左右。當 warm 的家人看到我時,滿臉的疑惑,因為,家中除了妹妹之外,沒有人見過我。 妹妹用眼神告訴了其他家人,這是哥哥的朋友後,大家便再次回到家祭的儀式上。
公祭結束後,我陪 warm 的妹妹和家人一起送 warm 去火化。整個過程,雖然很悲傷,卻只有我流淚。 warm 的家人們,像是壞掉一樣,嘴角有點想笑的抖動,眼睛卻充滿了淚水。
淚水,一直沒有滴下來。
在等待火化時,我加入了家族的桌子,聽他們講和 warm 烤肉時的趣事。 記得有次烤肉,warm 帶著噴燈去,想說生火比較快。後來,大家在玩遊戲搶奪最後一塊干貝。 warm 贏了干貝,大家追著他跑,要他捐出來!如果被抓到,他一定會捐出來的。所以,warm 突發奇想,想邊跑邊用噴燈把干貝煮熟。怎知道,噴燈火太大,又加上風勢助燃,干貝在一秒之內變成火種,延燒到 warm 的頭髮。
「現在,是全身都烤熟了。」 妹妹說道,然後全家人都在大笑。
紅著眼眶,大笑。
在將 warm 放進塔位之後,我和 warm 的妹妹聊了一下,才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warm。在warm的家人眼中,warm是個生活井然有序的人,有潔癖,不抽煙不喝酒,交代他的事情都能完整的做到好…唯一相同的地方在於,他很體貼。體貼到
「會扭曲自己」 warm 小妹說到。
關於warm的死因。很離奇。 warm 是自殺死的--不是在家裡,不是在旅館,而是在一個女生的家門口,女生據說,是warm追求已久的女生,但是始終不答應warm的追求,直到半年前,雙方才又開始聯絡。這半年間,warm幾乎對女方照顧的無微不至,女方也漸漸的被warm感動。原本,是要去告白的…。
「哥還拿了一堆告白計畫,問我哪一種女生會最感動…」 warm 妹說道。
結果,warm的死法是…剖腹--一個幾乎快被世人遺忘甚至當作神話的自縊方式。女方在事情發生後,一直沒有表情。警方估計,是打擊太大,以致於短時間無法整理情緒,也不排除有失憶的可能。但是,對面商店有監視器,所以可以證明 warm 是自殺的沒錯。但是為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為了查出warm的死因,我向商店偷偷要了一份當時錄影的備份。一開始商店也不願意給,畢竟是刑事案件。最後,是warm小妹用眼淚攻勢才從店東那邊拿到一份。
「高畫質的,我勸你還是不要看到太後面。」店東這麼說。
三個月過去,我和warm小妹變成了男女朋友,我也更了解了warm的為人--體貼到扭曲自己,真是再確切也不過的形容詞。扭曲自己,擠出身上的脂肪作為燈油,放置在所謂的友誼的燈架上,再一把火,照亮並溫暖身邊的人。就是 warm。
突然,我想到,將warm最後的影片轉個方向。再將房間的燈都關掉。我似乎,看懂了warm的唇語。
「我願意為你掏心掏肺。」 warm 說到。
「證明給我看…」 是 chill 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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