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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ercy

    Intense

    勉強睜開眼睛,還不習慣周遭空氣的味道。第一次在不熟悉的空氣中醒過來,一時間還不確定自己在哪裡。感覺上,就是 Dan Hedaya 一早醒來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在阿達一族的城堡裡摸著自己的大光頭一樣,困惑。不出幾秒鐘,刺鼻的臭味和空氣中不舒服的濕度,我很快地想起來自己在被稱之為「救贖」的收容中心。

    救贖裡,大家都是等著被救贖的一員。大部份的我們,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給送進來的。這個世界,因為糧食的短缺,家族裡被視為沒有競爭力的、多餘的一份子,就會被送到這個地方。運氣好的,像是隔壁的披弟,在他眼睛都還沒能看清處媽媽的樣子時,就已經被送進中心了。運氣不太差的,則是在更聰明的弟妹出生後,才被送進來中心。福計,就是這樣,因為妹妹能夠輕易地從大人手中要到父母要求的食物,所以福計慢慢被遺忘,然後送進中心。運氣最不好的,是在家中被如禽獸般對待,最後因為養不起或父母雙亡,而被送到中心來的。米絲,滿身傷痕、右眼一直無法睜開的她,就是這種極端的例子。

    大家的遭遇不盡相同,但是,被迫離開親生父母,也沒有人會覺得開心。沒來得及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長什麼樣子'、幸福的生活被活生生的剝奪或許是很殘酷;然而,我覺得,「救贖」這個地方,對米絲而言,應該是像個天堂一樣的存在。

    每個星期四,是「救贖日」。那天除了我們可以到草原上奔跑遊戲之外,中心還會給我們紅酒和麵包吃---平常吃的是人工食物。你無法想像從回收紙和石油中提煉出來的纖維和熱量是什麼味道,而且我打賭,當你前幾次聞道那氣味的時候,你一定會把因噁心而吐出來的嘔吐物吃回去。---中心總是要我們在「享用」紅酒和麵包時先念一段感謝文:「感謝人們的憐憫,因為有他們的施捨,我們才能有這麼快樂的一天。願施捨者得以獲得他們應有的利益。當我們必為施捨者捐軀時,我們也應馬上挺身而出。」最後還要加一句:「馬悉。」

    當上天憐憫你的時候,在周四這天,你會得到你的救贖。有不少兄弟姐妹會在這天被帶走。帶到溫暖的家,從此終老一身。或是幾周後,滿是傷痕的回到中心。後者,就是賽佛上個月才經歷的故事。重回中心的人,總是講著自己在外頭的生活有多麼的幸福,多麼的美好。卻隻字不提身上的傷疤又多了兩條、左腳瘸了、右耳少了一塊肉。而那真正在外幸福終老一身的夥伴,也從沒有人---沒有任何一個---有回到中心和我們述說外頭幸福的生活。

    「救贖日」當天,有個很奇特的景像。和披弟一樣,還沒見過自己親生父母就被送進來的兄第們,對於前來認領我們的「恩客」一點都不感興趣。不論恩客們手上拿著的是多數可口的食物,多麼有趣的電子產品,他們,披弟他們,只專心在自己眼前的麵包和紅酒。批弟說:「我不管外頭的什麼幸福世界,我從沒見過,也不想去見。這裡,才是我的家,這裡,才是我的世界。你看我,除了和兄弟打架的傷之外,我沒有被弄瞎眼,沒有被打瘸腳。外頭的世界,什麼恩客的,我一點也不在乎。( I don’t give it a shit !)」

    而福計,那些因為競爭而被親生父母送進中心的那群,是對救贖日最熱衷的一群。他們會在那一天,使出渾身解數,要贏取恩客的讚賞。如果運氣好的話---像中樂透那樣運氣好的話---恩客會帶他回家,從此幸福終老一生。但是,那只有運氣好的時候才會發生。在我進來的這幾年裡,還沒見過運氣這麼好的。福計總是說:「只要我一直努力,每一次的救贖日都好好表現,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會有恩客們看到我的才能的。」其實,恩客們只把他們當成笑話,看一看,把玩把玩,笑一笑,然而就走了。

    米絲和她的姐妹,雖然她們對於恩客也是從不正眼相對,但是,恩客們總是會帶她們的其中幾個走。每次米絲或她的姐妹被帶走的時候,福計的兄弟們總是會發出不公平的怒吼。因為他們覺得他們的努力,卻被幾個瞎眼瘸腿的傢伙給居功了。米絲卻不這麼認為:「福計總是覺得我們是裝可憐,搏取恩客的同情。其實不是。事實上,我們一點也不喜歡恩客,我們甚至不想見他們。我們不想要到新的環境,我們痛恨中心的一切,也痛恨恩客的家裡。我們只想要回去我們出生的地方。那裡,雖然有對我們殘忍的父府,有會打斷我們雙腿的手足,但我還是想念他們,想跟他們在一起。就算…」「就算那是比地獄還可怕的地方。」我補充道。「恩客家也好不到哪去!!!」米絲突然哭著對著我怒吼。

    每到救贖日,我的心情就會很鬱悶。如果福計知道米絲在恩客家的日子只是另一個地獄,他還會不會在救贖日這樣努力的表演?批弟對於外面的世界完全沒有慾望,只滿足在這個充滿排洩物臭味的小中心。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如果哪一天恩客選到我,迎接我的,會是天堂還是地獄?我是會在外頭幸福終老一生,還是拖著一隻瘸了的腿回到中心?太多的不確定,讓我的內心充滿了恐懼和爭扎。

    「不必爭扎了。」一個低沉的嗓音說道。「你跟我走吧。你可以叫我恩客,當然也可以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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